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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景纯独自留在这片漆黑里。

    他吃了药,意识飘飘然地迷醉,却祛不净心中酸楚。

    他仰躺在雪地上,“嗯嗯”地发出哭音,像一个等人来疼的孩子。

    虞幼文没管他,一心只想回营地,此处离望楼不远。

    他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却仍慢吞吞地往前挪。

    不能给予回应的感情,就该果断拒绝,他不想害人害己。

    草原的夜很寂静,没有嘈杂马蹄声,也没有侍卫刀甲撞击的清脆声。

    虞景纯却不怕,那双鹿眸湿润润地半阖着,完全沉沦进丹药带来的欢愉中,连寒冷都感觉不到。

    少顷,远处挪来一丝火光,虞景纯满怀希冀地侧首去看。

    来人面容隐在暗处,看不清,但从身形就能确定,不是崔文鸢。

    他擎着火把,搀着皇帝往回走,听这位头发凌乱、体面尽失的九五之尊哑声问:

    “是他让你来的吗?”

    “睡吧,梦里啥都有。”

    时节已到了寒冬,亲卫军保护圣驾班师回朝。

    此次出征,功过得失有些不好说,漠北沿线的胜利众人有目共睹,与之相较,辽东战场就要逊色不少。

    多位官员在红顶山被俘,死了不少年迈病弱之人。

    纵然后来局势扭转,圣上带兵出击,却又在连胜之后毅然撤兵。

    有人质疑这行径是否正确,却碍于领兵之人乃当今圣上,顾忌皇帝的尊贵,不好过多评判。

    袁柏在回程路上,私下跟虞幼文说了几句。

    虞幼文沏着茶:“兀良哈部没能越界侵扰百姓,防线推进数百里,此次御驾亲征,也不算无功而返。”

    马车轻晃,泻入几缕寒风,袁柏坐在窗前,用背部抵着窗叶。

    他觑着虞幼文:“我也没说圣上无功,只是遗憾未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虞幼文捏着木夹暖杯:“怎么斩草除根,难道叫陛下把兀良哈部的老弱妇孺都杀了。”

    袁柏接过茶,很生气:“你怎么说话一呛一呛的,我懒得跟你说话。”

    虞幼文不高兴地抿着唇,他分明就是陈述事实,是袁柏在乱发脾气。

    说是不理他,袁柏转个头又忘了。

    “你最近总往陛下那跑作甚?”

    虞幼文捧着热乎的杯子暖手:“你是为这事生气?”

    “你管我为甚么生气!”

    虞幼文默默地看着他。

    袁柏神色有些不自然,嘟哝着说:“兀良哈部使臣的话传了出去,有人私下传了些闲话。”

    “什么闲话?”

    “就是……”袁柏谨慎地压低声音,“就是妃嫔嘛,本来这事是个误会,他们也不知情,只以为鞑子愚蠢,都没追究,”

    “你可倒好,天天往陛下身边凑,眼尖的人可不就翻出来了。”

    袁柏很头疼,这是他一念之差搞出的误会,谁曾想伤没少受,倒把崔文鸢名声坏了。

    虽然人家本来就是个断袖。

    可崔文鸢为官清正,名声倒还好说,那些人闲话几句也就过去了。

    更重要的是,他担心此事会传到林烬耳中,到时候捅出什么大乱子,他百死莫辞。

    虞幼文头疼地按着额角,正此时,马车停止前进,窗扇被敲响:

    “崔大人,陛下有请。”

    袁柏打开车窗,外面站着个脸熟的小宦官,是先前贴身照顾崔文鸢的那个。

    掌印允安手下的人,不知道叫什么名儿,反正挺得宠。

    他拽住虞幼文的袖子,怕人说出更难听的话,有些不想让他去。

    虞幼文取了车板上挂的氅衣:“他与我先前一样。”

    袁柏闻言傻坐着,两眼直愣愣的:“你是说……”见虞幼文点头,他拍着大腿叹气,“这叫什么事嘛!”

    虞景纯在战场上学了很多,杀敌的,保命的,还有脏话。

    虞幼文踩着木凳,手刚搭上龙辇镶嵌宝珠的木门,就听到里头愤愤骂了句娘。

    他弯腰进去,虞景纯顿时噤了声。

    他从狐裘的雪白绒毛边儿,恨恨地看着虞幼文:“怎么才来!”

    虞幼文感觉到他浑身紧绷,焦躁不安地四处乱看,他这样子很可怜。

    但虞幼文没有让步的意思:“自作自受,活该。”

    虞景纯受伤地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推开木窗:“允安。”

    允安立即应声,虞景纯吩咐道:“派人回京,取阿芙蓉……”

    虞幼文快步上前,“唰”地一下关拢木窗。

    虞景纯其实很难受,却似弦月般弯着眼,舌头抵着牙尖,笑得很得意。

    虞幼文坐在榻沿,指尖把床单拧皱,声音轻得犹如叹息:

    “我做甚么要管你。”

    听到这样无奈的埋怨,虞景纯没说话,他肩背慢慢弓起来,手指尖不住颤抖。

    虞幼文从软榻下翻出一拃宽的棉布,一圈圈绕在虞景纯腕上,绑结实了。

    又掀了狐裘,去捆他的腿。

    谁料这王八蛋没穿裤子。

    虞幼文不客气,绷紧手,狠狠在他小腿上拍了一巴掌。

    虞景纯惨叫一声,委屈巴巴地说:“有伤,刚敷好药,我又不是故意的。”

    说着话,他把狐裘往上扯了扯,露出大腿侧边缓缓洇出血渍的纱布。

    虞幼文蕴着怒气的脸顿住,没说话,给他捆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