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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李醇熙忽得想起一直以来没来得及追问的事情, “师弟你在正殿的时候为何要拉住我?”

    竹景道:“师姐不觉得奇怪么?李师叔这种急慌慌的态度,倒不像是在讨伐真凶。”

    李醇熙迟疑了片刻, 她的目光在竹景面上扫过,可并没有捕捉到青年的神情异样,就好像他只是随口为之了一个想不通的疑点。

    但对这些天活得已经仿若惊弓之鸟的李醇熙来说,无疑是一道惊雷,甚至不需要竹景再说片刻,她就已经顺着未尽之意忍不住脑补了更多。

    李醇熙感觉头疼起来了。

    “监守自盗……”她似乎是从齿缝间硬生生地挤出这四个字,及至说完,却仿佛并没有得到什么豁然开朗的解脱,反而在阳光之下头脑愈发发涨。

    这话一出,李醇熙竟觉得有种一锤定音的余响。

    是了,这就能解释出李梦浮这些年来的某些她不思不得其解的异样了。若是之前,李醇熙必不会因为这些毫无证据的内容凭空动摇心神,可如今她本就因为种种因素,对李梦浮的敬重与信任不自觉得生出来了道道裂缝。

    于是轻而易举的一道暗示,便足以让她在李梦浮的头上对号入座,甚至种种猜疑。

    倒是竹景故意而为之地出声道:“师姐,你在说什么?”

    李醇熙:“……!”

    她似乎在梦境中猛然见到了一场镜花水月轰然溃散,如梦初醒间才发觉自己刚刚竟不知不觉地屏住了呼吸,所谓的头脑昏涨疼痛也只是因为她长时间没有进气。如果不是竹景的突然出声,或许李醇熙就要自己的种种痴缠的情绪溺死过去。

    如同涸泽搁浅的鱼,李醇熙瞳孔隐约地颤抖,不由得大口地呼吸了起来。

    等她再回过神来时,便已不见竹景的身影。记忆中,师弟似乎有和自己道过别,但是李醇熙当时一味沉浸在自己的种种猜疑中,竟迟而未觉。

    而此时,她僵硬地挪动身体,便从小脚处传来如同千万蚂蚁噬骨的酸痛感。一阵沁凉的微风拂过面颊,李醇熙才迟迟意识到,方才还注意到的烈阳如今早已沉入了远处山巅,暮色送着蔼蔼雾气缠入她的视野之中。

    竟是发呆了整整半天。

    李醇熙无端地生出一丝懊恼。

    “怎么了吗?”女子温柔的声音从独峰里借由灵力传了过来,“如果可以,进来和我说一说吧。”

    温柔好听的吴语像是随着晚风顺入李醇熙的喉间,像是擦平了她心中的不平褶皱。迎着微凉的风,李醇熙眨了眨干涩的双眸,竟莫名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分明在她注视着母亲将仅剩一份的米粥喂给自己,最后奄奄一息地在饥饿中死去时,就已经发现,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眼泪变不成粮食,也救不回母亲。

    李醇熙又使劲将那抹莫名其妙的涩意眨去,她鬼使神差地再度踏入葱茏的独峰。分明就在不久前,李醇熙是以一种逃避的心态告别了白薇。

    再进入那道翠竹小径,如同初见一般,白薇懒散地躺在那叶轻舟之上。

    她听到李醇熙的动静,转过头来,眼睛却是好似哭过的红,泪光似乎将那抹薄雾愁绪冲淡,揉进了更多的悲伤。

    “抱歉,”白薇似乎很勉强地笑了下,“我刚刚知道了一些悲伤的事情。瞧着你在外面一直徘徊,心想你可能有什么事,不如让我们两个做个伴。”

    女子说话时,失了那股欢脱劲,身上脆弱如烟的感觉便让她有了一种见之动容的楚楚可怜。

    “师娘,发生了什么?”李醇熙便下意识问道。

    她本来也在因为自己一点微妙难言的情绪而难过愁闷。可李醇熙的性子就是这样,永远把自己的诉求置之不理,却总是喜欢操心他人的平生。

    “我……”白薇叹了口气,“总觉得梦浮对我的态度好生奇怪,便托了人去查他……我这样不信任你师尊,醇熙,你会怪我吗?”

    李醇熙:“不……”

    她忽然支吾一声。

    又想起白薇抱怨李梦浮从未踏入独峰时,自己心中那点子微妙的郁结。如今,看白薇一人凄凄切切,便更加重了她心底对弱者的保护欲。

    “师娘,”李醇熙声音低了低,“师尊不来看你,是他的错。”

    白薇似乎因此而逗乐了,一抹笑意快速跳到她眉间,却又很快被愁烟遮盖:“我查到了一些东西。”

    “梦浮他当年有一个凡人发妻。”

    耳畔突然仿若响起金鸣刺耳,李醇熙的心脏下意识紧了紧。

    她甚至没有察觉,自己竟因着白薇的循循诱导而将心神全神贯注进了她的话语。

    “师尊难道抛弃了糟糠妻?”李醇熙听见自己的声音中存在着莫名的抖意。

    白薇摇了摇头:“这倒没有。”

    李醇熙终于松了口气。但她又因为这点子心安而感到有些悲哀地鄙弃。终究还是有失偏颇,直到现在,她还是会忍不住为李梦浮开脱。至少没有做那真的狼心狗肺之徒,对么?

    “我查到,他上山之后,曾回去寻发妻,应当是想接一家人来山上,”白薇道,“可是梦浮的故里好巧不巧,在那一年发了饥荒。”

    “等到他回去的时候,发现妻子早已死于那场天灾中,孩儿也不知所踪。”

    李醇熙听着,竟曾中懵懂地生出几分似曾相识来。她忍不住想,当时年纪太小,连母亲的面容都未曾记个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