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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鲁斯特公爵,他比去世多年的乌尔里克一世国王陛下还要大八岁,在乌尔里克一世还未登基时便在皇家海军担任要职,后来更是成为王国海军的最高指挥官。

    在亚历克斯亲王还是王子时鲁斯特公爵便是他的老师了,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亲密。

    但人总是逃不过时间的索取,后来他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以前,只能从军队中退下来,海军元帅的职位也顺势交给学生。

    正好王国内的治安系统改革迫在眉睫,他临危受命,一手组建了马黎治安所……转眼间也过了三十多年。

    这么一个阅尽千帆的老人自然不会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计较什么,只是遇到后也难免会产生不少感慨。

    “他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聪明又正派……”鲁斯特公爵说话的速度比较慢,但吐字还算清楚,“就是看着有点小……你上次说他才多大来着?”

    “十八岁……但我一直觉得年纪从来不是问题,老师。”

    亚历克斯亲王一边揉着眉头一边说道:“您要知道,有些人活一年和活十年都没有区别,他们无法从生活中得到任何启示。相比之下,我更愿意给年轻却聪明的孩子更多机会。”

    鲁斯特公爵的视线在虚空停滞片刻,许久后还是摇摇头。

    “太年轻了,还是太年轻了……”

    老人握着手中的茶杯,慢吞吞地喃喃:“他不合适……贸然把他推上高位只会毁了他……”

    亚历克斯亲王没有接这话,只亲手给老公爵倒了一杯茶。

    “我只是在给您推荐一位候选人,您如果觉得不合适我不会勉强……不过我必须提醒您,老师,现在的形式已经与十几年前不同了,您追寻的'平衡'已经被打破。”

    “莱博党的势力越来越强,现在已经远远超过他们该在的位置,过度的权力蒙蔽了他们的双眼……”

    坐在轮椅上的亲王越说越激动,最后怒不可遏地重重锤了下桌子。

    “不管他们现在拥有多少土地,还是改变不了他们那毫无荣誉感的商人思维——太过短视!”

    亚历克斯亲王那已经有些浑浊的双眼瞪得很大,不论是谁都能感受到他此时的愤怒:“仅仅是为了自家利益,就可以杀死一个真正为王国服务几十年的忠诚士兵!他们到底是多短视才会做出这种事?!”

    “…………”

    “您想要治安系统一直保持中立的初衷我非常理解……所以这么多年我也尊重您的选择,从没干预过治安所内部的事。”

    发泄过后,亚历克斯亲王深吸一口气,等呼吸平复下来才继续道:“您努力想要维持的平衡已被打破。如果想要继续维持下去,是时候重新放置两边的砝码了。”

    亲王大人发泄时,鲁斯特公爵始终都只是沉默着。

    他的双眼微颌,像两枚完全失去水分、干瘪开口的核桃……与他那尚有精力表达愤怒的学生不同,八十三岁的他已经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知道了。”

    最终,他深深长叹口气,向自己的学生做出妥协:“现在,来说说你真正推荐的人选吧。”

    ***

    利昂娜回到位于尤默尔大街的住所后什么都没说,直接倒在沙发上好好睡了一觉。

    等她被自己的肚子饿醒时,外面的天都黑透了。

    大概是为了照顾她的睡眠,利昂娜所在的大厅没有点灯,但能看到饭厅那边隐隐有明亮的烛光闪烁着。

    晃晃还有些晕乎的大脑,利昂娜扶着沙发背站起来,一边揉着头发一边走向餐厅。

    座钟的时针即将指向晚上十点,早已过了梅太太的睡觉时间,此时会守在餐厅里的只会是一个人……

    波文正在借着餐桌的烛火翻书,一边翻还在一边做笔记,直到利昂娜走到近前才发现有人靠近。

    “您总算醒了!”

    男仆赶紧放下手里的书:“稍等,我去给您拿点吃的。”

    利昂娜确实饿了,听到他这么说也只是表情恹恹地点点头,直接拖出一把椅子坐下。

    她撑着额角扫了眼铺在桌面上的东西:尽管有一部分是关于解剖学的书和医学期刊,但大部分都是被折成大小不一的旧报纸。

    “如果不是看到你刚刚就坐在这里,我都以为这里有一个准备备考的医学生。”

    见波文从厨房回来,她不由指着桌上的书籍调侃一句。

    但看到他只端来一碗粥,又忍不住撑着下巴抱怨:“只有粥了吗?我中午都没吃饭,现在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那可不行。现在太晚了,您吃太多直接去睡觉,肚子会不舒服的。”

    波文把手里的粥放到雇主面前,自己也在之前的位置坐下:“您还没说您今天都去做了什么,怎么弄得这么狼狈?您都不知道,姨母看到您直接倒头就睡可是吓坏了。”

    利昂娜喝了口还有余温的粥,胃部总算舒服了一点。

    “你一定猜不到,我今天都经历了什么……”

    她一边摇头一边简单说了下这一天的经历。

    从真假失窃案到宝石被真的大盗盗走,又到她追击萨哈木并与之搏斗……听得波文一阵心惊胆战。

    “巴顿警司说得没错,您太鲁莽了!”他拍着胸口说道,“如果不是后来有人帮忙,您这次可是要吃大亏……”

    这么说着,他也突然想到一点:“等等……您说的这个'谢尔比',是之前在飞艇上的那个?”

    利昂娜把最后一点粥喝完:“就是她。”

    “又是她!”波文突然感觉有些头疼,“您都知道她是……她是什么身份,怎么能随便答应那种要求?说不定就是个陷阱啊!”

    “我知道。可就算是陷阱,我觉得也有必要尝试一下。”

    利昂娜放下碗,将领口里的链子拽出来。

    “况且人家都这么主动了,不弄清她的目的就拒绝也太过失礼,不是吗?”

    指腹划过发针上的名字,小弗鲁门先生的笑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暧昧。

    “你猜,她会什么时候来找我呢?”

    第93章

    093

    在利昂娜昏睡的几个小时里, 整个庞纳城的报社都因为“黑星大盗被捕”的大消息震了三震。

    尤其是很多报社在早上刚知道“黑星大盗”光临庞纳的消息,忙里忙慌地写好稿件,排版都排好了,只等着送到印刷厂印刷……结果下午就传出他被捕的消息。

    这下好了,所有文章和排版都要推翻重来。

    庞纳的报社们第一次因为治安所的高效而翻车,整个媒体界都散发着幽怨的气息。

    可抱怨也没办法,为了明天的狂欢,今夜注定是所有报社编辑加班的一夜。

    果不其然,当第二天的晨报发布后, 整个庞纳城都沸腾了。

    “外国女杀手连杀三人”的消息刚过去半个月, 热度已经过去,正好可以用“国际大盗”被捕的新闻弥补人们在八卦上的空缺。

    说起来也很巧,大盗被捕后的第三天也是拉斯福德督察被处刑的日子。

    但因为报纸的大部分版面都被有关“黑星大盗”的新闻占据, 他的处刑消息反而被挤到了边角处,连前去监狱围观行刑的人都比往日少了不少。

    马黎王国目前还在实行公开执行死刑的政策。

    这项古老的政策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一方面是为了向普通民众展示罪大恶极的犯人已死的消息,安抚人们不要担惊受怕;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威慑那些心怀恶念的人,让他们知道犯罪后的惩罚。

    但随着社会的发展,这项传统而野蛮的“街头节目”也慢慢遭到一部分人的抵制。

    一位围观过公开绞刑的记者曾写文章批判这种政策,并表示他并没有被死刑本身吓到,而是被t围观人群的兴奋和狂热吓到。

    先不说其中的伦理问题……他提出,庞纳城那居高不下的高犯罪率也说明公开处刑能起到的威慑作用已经十分有限,这项政策已经失去最开始设立的目的。

    如果一项政策已经失去了其设立之初应有的意义, 那就说明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文章被发表在报纸上,当时也引起了很多人的讨论。不过最后的结果也只是一点小小的水花,甚至都没有被送上议员们的桌面。

    而现在,公开死刑依然是王国内的常态。

    利昂娜往常并没有围观死刑的兴趣。

    但今天不同,拉斯福德督察算是她一手送上绞刑架的……尽管这个结果与她想要的不太一样,但她还是认为自己有必要在最后再争取一下。

    主仆二人一早便出发了,赶在早上七点就到了拉斯福德被关押的监狱。

    仗着大公主殿下给予的手杖,利昂娜甚至都没有给看守塞小费,十分顺利地走进大门。

    克拉尔监狱是庞纳城中唯一一个关押死囚犯的监狱。

    监狱上方有个高高的平台,为的就是让周围人都能看到,也是实行公开绞刑的地方。

    “您可能要稍等一下,之前进去的人现在还没出来。”监狱看守者一边带路一边小声抱怨道,“来看他的人还挺多……”

    就如他所说,还不等走到拉斯福德所属的牢房,利昂娜远远就听到走廊尽头传出一阵悲切的哭声,仔细听,还有人小声说着安慰的话。

    利昂娜正在思考要不要直接过去,只听那哭声突然停了。

    可与之相对,走廊深处传出的声音却更杂乱了,似乎还听到有人在喊“去找医生”。

    没过多久,一位老妇人被人用担架抬了出来,好几人擦着利昂娜的肩膀匆匆离开地牢。

    “……弗鲁门阁下?”

    离开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利昂娜。

    地牢光线太暗,再加上这人的样貌与上次见面时已经发生很大变化,利昂娜差点没认出来。

    “你是……米切尔森?”

    看着眼前这个发须皆白的男人,利昂娜一时有些不敢确定。

    哈蒙·米切尔森——前庞纳治安所副总监,也是即将被处刑的拉斯福德督察的姨父。

    但按照利昂娜掌握到的线索和人物关系,他很有可能才是真正给沙利文下令,让他杀死奥尔德里奇警司的真凶……而即将被吊死的拉斯福德,只不过是一只被舍弃的替罪羔羊。

    “你居然还好意思出现在这里?”利昂娜先对方一步冷笑道,“刚刚那位晕过去的老妇人是谁?拉斯福德的母亲吗?真好奇你是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的……”

    米切尔森爵士,现在由于被剥夺称号,应该被叫作米切尔森先生了。

    他紧紧盯着对面的金发青年,眼中的情绪不断翻涌变化着。

    是仇恨,是愤怒,是怨怼……但有那么一瞬,利昂娜隐约感受到一丝微乎其微的怜悯。

    可怜悯,他凭什么?

    这种感觉太过古怪,利昂娜只当做那是自己的错觉,毫不相让地瞪视回去。

    “…………”